Friday, July 26, 2013

如何有個創意星期一


區家麟|絢麗荒涼    (本文26/7/2013 刊於《信報》)

是日星期五,史丹福大學裡一個談創意的工作坊,概念、方法、模型一大堆。史丹福在加州矽谷,innovation掛在口邊在所難免。講創新大道理大原則,太遙遠太抽象。這次,遇上一批凡事質疑的聽眾,一位參加者,問設計學院一位創辦人一個非常實際的問題:

「下星期一,我又要上班了。如何令我的辦公室有創意?」

「你星期一早上要開例會嗎?」

「是的。」

「開會是長方形的桌子嗎?」

「……是的。」(怎麼都說中了?)

「多少人開會。」

「十個左右。」

「很簡單。不在會議桌開會,大家搬一搬椅子,圍成一圈坐,椅子與椅子之間要互相觸碰著。你們不介意碰到旁邊的椅子吧。」

「不介意吧……」(但主管會很介意……)

「談正經事前,先讓每一個人隨便講幾句話,講什麼都可以,例如周末怎麼過,昨晚睡得好不好之類,什麼都行。我可以保證,開會的結果大不同。」

「如果……」

「如果你老闆問你搞邊科,你就說這是史丹福大學一個發瘋教授說的。」

「……」

「這是第一步。」「第二步呢?」「做了第一步再講。」

由於時間關係,答問就此打住。

我們面面相覷,大家都知道,作為公司裡的小頭目,要做到第一步,也幾乎不可能。辦公室裡永遠有一位大老闆,他老在同一位置佔著同一張椅子、一動不動、每次開會都在咆哮,連一張椅子都寸步難移,還談什麼創新,以後的步驟,可以慳啲。

當然,這位大老闆,為了營造開明形象,也可能是屁股痕癢,偶然會叫大家移一移椅子,換一換腦筋,破格搞個retreat腦震盪。曾經聽過商學院的教授引述n個研究,說「腦震盪」不應隨便震,大型集體腦震盪,比幾個人的小組會,震出來的新意數目較少、質素較差,原因是大家你眼望我眼,想必其他人會有意見,懶得動腦筋;而且一大群人討論,想法會偏向某一兩方面,難以多元化,結果白震一場。

那麼,如何在腦震盪會議中激發創意?工作坊實習了一次,首先,分小組討論,每組只有四、五人,每次只討論一個議題,每個人隨便提出自己的想法,但要精簡,把好主意濃縮至幾個字,寫在細小的便箋,再貼在牆上,想法愈多愈好,以量為先。

過程中,絕不能說「不」;別人的建議,不能質疑,你只能說「Yes, and…」,不斷加添新元素,緊記在「震盪」過程中,不能分析,容許不著邊際的新主意繼續伸展,延後判斷 (defer judgment),才震得有意思。小組成員投票取得主流意見,最後,開大會聽取各小組意見,才議決是否付諸實行。

除了腦震盪的方法,參與者最好是跨界別跨部門跨工種,具「多樣性」才能激發新主意。史丹福大學的Bio-X生物工程研究計劃,鼓勵跨學科研究,學者申請經費,規定要兩人以上合作,必須來自不同學科,兼以往從未合作過。為了令學者之間更容易擦出火花,生物工程中心大樓,實驗室與辦公室的配置,特意把不同領域的學者混在一起,令他們日常工作每天出入飲茶吹水時也要「跨學科」。設計學院則不設常任教授,任由全校學者學生自由加入,找尋拍擋,互補長短,激發創意火花。

好了,腦震盪完畢,興奮過後,滿牆便箋,很多事想做,如何做呢?

矽谷的史丹福大學裡,常聽到一個說法:Innovation = Creativity + Implementation,「創新」是「創意」加上「實行」,單憑創意,天馬行空主意一大堆,當然不能成事,還要「做」,如何做呢?也許這問題問得太多,答案就乾脆掛在設計學院中庭的天花:

‘The only way to do it is to DO IT.’  如何去做?咪就係去做囉。

標語背後,還有另一句:

“Nothing is a mistake. There is no win and no fail. There is only MAKE.” 沒有事情是錯的,沒有贏,也沒有失敗,只有實踐。所謂成功失敗,只是外界所加諸你身上的判斷,最重要,是實踐心中所想。
The d.school, Institute of Design at Stanford
設計學院創辦人也承認,大公司裡的無名小卒,要在工作環境裡發揮創意,並不容易,需要上層配合,提供方便。很多大機構的文化,自我禁錮於單一價值觀,聘請員工要乖要服從,那些連辦公室椅子也不肯移一移的老闆,要求任何投資都要立竿見影,規矩僵化,不容許稍越雷池、不容許嘗試失敗。要談創新,無異緣木求魚。

美國音樂人John Cage 曾經說:“I can’t understand why people are frightened of new ideas. I’m frightened of the old ones.”  對,新嘢有乜好驚,最驚老套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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